作者 許媛如 2000.10.22
河堤公園的停車場很美，就在公園裡面，我總是把車停在最深的那一格。秋天了，落葉繽紛，車子引擎蓋上堆滿落葉，車子開動，落葉四散紛飛，金黃色的落葉掠過車窗，隨風飄揚，地上滿積落葉。
五姑與五姑丈從加拿大回來了，因為五姑丈攝護腺癌已經遠端轉移骨癌，他說他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再回來。剪了一個阿諾史瓦辛格的小平頭，五姑丈形容病情就像述說別人的故事。
「上兩個月腫瘤指數高達9，本來以為手術已經完全切除乾淨了，沒想到腫瘤指數仍然上上下下，荷爾蒙似乎只能暫時壓制它。」
身上裝著人工膀胱，身材仍然維持壯碩，除了臉色黯淡了點，我真的看不出他是個病人。
「醫生看了數據報告，臉色凝重的把我叫到一邊」五姑丈神色自若的說。
『你的經濟情況如何?』
『還可以!』
『幾個小孩?』
『兩個，都上大學了。』
『你最好多花點時間陪陪孩子。』
我假裝尿急，隱身遁入廁所，心疼他的堅強，我的淚水在洗臉槽隨水滑落。
「你五姑開始學習高爾夫球，她還說要學會橋牌，以後我就不愁沒有對手了。」「葉落了就該歸根不是嗎? 何處是我成長的家鄉，落葉就該歸根。」
我再次背著他熱淚盈眶。
三歲那年我孤零零隻身台北，是五姑與當年熱戀中的他定期來醫院看我，他跟五姑都是最愛我的人，我被帶到台北的時候，他們是我唯一的親人，我每天在院內等他們，我等著五姑丈緊拉我的手，作飛機飛翔 ;
婚後他們租屋淡水，換了一個又一個地方，我跟著他們到處搬遷;
潮起潮落，五姑丈教我在沙灘挖洞，招潮蟹、寄居蟹……我們帶著滿滿的塑膠袋到另一個沙灘放生;
晚飯後，我們在淡水岸邊閑晃，五姑丈指給我看碼頭上方的銀河;
渡輪來了，我懷著整夜興奮無法入睡的心情，五姑丈把我抱進小船;
我多麼懷念淡水線啊? 觀音山總在關渡站後顯現全貌，嵐霧總在頭冠之處冉冉上升; 我們在夕陽倒映淡水河後等待第一顆星的出現，最亮的那顆Venus千百年來始終不變; 沒機會了嗎? 是否就像淡水線的最後一次通車，沒機會了嗎? 一切過去的事是否再也無法回來?
我不敢到機場送他們，因為我害怕那是最後一次，電話中，五姑要我好好照顧奶奶，「八十歲了，千萬不要讓她知道你五姑丈的癌症復發!」五姑千交代萬交代。
「人一切的勞碌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勞碌，有甚麼益處呢? 一代過去，一代又來，地卻永遠長存。日頭出來，日頭落下，急歸所出之地。風往南颳，又向北轉，不住的旋轉，而且返回轉行原道。江河都往海裡流，海卻不滿。江河從何處流?仍歸還何處?」「神叫世人所經練的，是極重的勞苦。我見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，都是虛空，都是捕風」~聖經箴言
我身邊很多愛我的人歷經癌症，走了………
我大學死黨穿著新娘禮服下葬，結婚前夕她暴斃浴室，任何徵兆都沒有…….
二叔公氣喘發作，在加護病房奄奄一息，他當醫生的兒子只是站在旁邊指揮菜鳥嘍嘍……….
看盡生老病死，有誰不是落葉?
滄海桑田，人事變遷，我靜靜地看著車窗前的落葉在風中翻飛，翻飛……………
作者為高雄大使命教會會友 職業為藥劑師
|
|
|
轉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