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神學與生活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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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布甲尼撒王忘了他的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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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布甲尼撒下令建造空中花園以取悅妻子阿米提斯(Amyitis),勒內-安托萬·豪斯 (Rene-Antoine Houasse),1676年,凡爾賽宮。
圖片提供/RMN(公開授權)



明主變昏君?

尼布甲尼撒二世(Nebuchadnezzar II,在位期間為西元前605至562年),在歷史課本中,他是個戰功赫赫的君王,新巴比倫帝國(迦勒底王國)在他統治時國勢最為強大。他積極向外擴張,從強國埃及手中奪取巴勒斯坦的管治權,攻陷耶路撒冷,也迫使地中海貿易之王腓尼基人俯首稱臣。

尼布甲尼撒王並非只會打仗的莽夫,據說他為愛妻建造「空中花園」,四層梯形高台,由25米高的柱子支撐,層層植滿花木,錯落有致,極富情趣,遠看彷彿花園懸在半空中。其背後基礎是堅實的建築與精巧的機械組成的人工灌溉系統,名列古代世界七大奇蹟之一。直到21世紀的現代,都會大樓、豪宅文宣慣以「空中花園」一詞標榜專屬私人的無敵景觀,但規模皆無法比得上尼布甲尼撒王的空中花園。

聖經亦道出尼布甲尼撒王的文韜武略,但以理書1章1節寫著:「猶大王約雅敬在位第三年,巴比倫王尼布甲尼撒來到耶路撒冷,將城圍困。」短短一節,承載的訊息量驚人。猶大王約雅敬是埃及法老王尼哥立的傀儡,尼布甲尼撒王圍攻並打下耶路撒冷,表示他成功斬斷了猶大與強國埃及的附庸關係。

2節則指出,即使尼布甲尼撒王何等強大,耶和華仍比他還大。「主將猶大王約雅敬,並神殿中器皿的幾分交付他手。他就把這器皿帶到示拿地,收入他神的廟裡,放在他神的庫中。」若不是上帝允許,尼布甲尼撒王帶不走猶大王約雅敬與聖殿之物。

3節之後,描述尼布甲尼撒王如何洞察趨勢,放眼國際。他擄走各國菁英為己所用,其中被舉用者,有猶太人但以理等人。

然而,到了2章,宛如偶像劇男主角、能文能武又寵妻的尼布甲尼撒王,形象徹底崩盤了。主日學老師忠心地照著和合本聖經敘述,跟著主日學教材對兒童繪聲繪影地講著,尼布甲尼撒王忘了他的夢,又強人所難,要眾人告訴他自己做了什麼夢,簡直就像任性吵鬧的孩子!自己做的夢自己都忘了,旁人要如何解夢?於是,尼布甲尼撒王活脫脫一個昏君的黑化形象深植每個孩子的心。

不改霸總本色

關於尼布甲尼撒王忘了他的夢,和合本聖經寫著:「王回答迦勒底人說:『夢我已經忘了(或譯:我已定命;8節同),你們若不將夢和夢的講解告訴我,就必被凌遲,你們的房屋必成為糞堆。』」(2章5節)「王回答說:『我准知道你們是故意遲延,因為你們知道那夢我已經忘了。』」(8節)

然而,回到原文,尼布甲尼撒王說的是מִלְּתָא מִנִּי אַזְדָּא ,意思是「這件事我已經定意」(2章5節);)אַזְדָּא מִנִּי מִלְּתָא׃ 「意思是「我已經定意這件事」(8節)。尼布甲尼撒王強調兩次「這件事我已經打定主意」,而非「夢我已經忘了」!新版的英文譯本NAB、NIV、TEV、CEV、 NLT以及希伯來文字典HALOT、BDB都譯作The word from me is firm.或This is my decision.,意思是「我所說的已經決定了」或「這是我的決定」。

尼布甲尼撒王並沒有忘了他的夢,相反地,他很清楚他的夢,只是不確定夢的意思。他不想事先透露自己的想法,以免一群江湖術士、神棍神婆油嘴滑舌,把話繞來繞去,怎樣說都對。聖經記載他說:「因為你們預備了謊言亂語向我說,要等候時勢改變。」(2章9節)尼布甲尼撒王聰明得很,他才不是笨蛋!

那麼為何和合本要翻譯為「夢我已經忘了」?因為英文譯本老大KJV譯作The thing is gone from me.,所以,是KJV讓尼布甲尼撒王忘了他的夢。百年前的和合本翻譯作者群,可能覺得KJV這種譯法有待商榷,於是讓兩種翻譯並列,於是出現「或譯:我已定命;8節同」等字。

然而,「王忘了他的夢」實在太有戲劇性了,所以兒童主日學教材插畫描繪的尼布甲尼撒王大多看起來蠢笨無比。幸而,和合本2010修訂版終於甩脫「夢我已經忘了」,譯為「這事我已決定」,讓尼布甲尼撒王重拾歷史課本中那個文韜武略、智慧過人的形象。

舊約翻譯中,希臘文七十士譯本是很重要的參考。2章5節譯為ὁ λόγος ἀπ' ἐμοῦ ἀπέστη·,8節譯為ἀπέστη ἀπ' ἐμοῦ τὸ ρῆμα.,亦不用ἐνύπνιον(夢),而用λόγος(道、話、語)、ρῆμα(話、語),白話一點就是「我說了算」。讓我們把「我說了算」置入這兩節經文,重新感受一下──王回答迦勒底人說:「我說了算,你們若不將夢和夢的講解告訴我,就必被凌遲,你們的房屋必成為糞堆。」王回答說:「我准知道你們是故意遲延,因為你們知道我說了算。」──是不是尼布甲尼撒王霸道總裁的形象就鮮活起來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