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王星然 2021.07.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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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嘻哈歌手DMX和護教大師Ravi Zacharias(拉維撒迦利亞)有什麼關係?」這乍看像個「標題黨」!不過,没有欺騙讀者的意思,我真的認為,這不是用來吸引眼球的「偽命題」,這兩個人的關係值得用一篇文章來討論。
新思維
去年,Ravi Zacharias過世,各界一片嘆息扼腕,痛失英才,爭相追思這一位大師級的護教家。不料大大小小的「哀悼會」才告一段落,鋪天蓋地的性醜聞隨之浮出水面,震驚了整個教會界。一時間,又成了坊間追逐、爭相挖掘、深度評論、各種蹭熱度研討會的話題人物。這麼有梗有料的題材,若換我作直播主,也不會輕言放過。
但是,就在醜聞慢慢冷卻的時候,一個看似無關的新聞事件緊緊地抓住我的心,隱隱作疼!那便是饒舌歌王DMX用藥過量致死的消息(厄爾·西蒙斯,Earl Simmons,1970年12月18日-2021年4月9日,享年不到50,藝名DMX,是Dark Man「X」的縮寫,美國殿堂級饒舌歌手、詞曲作者、演員,編註)。
對於這個新聞,華人教會的反應就冷淡多了。一方面我們不熟悉黑人基督徒的文化,我們豐厚的神學資產都是白人留給我們的;另一方面,對於流行文化,教會常視如洪水猛獸,避之唯恐不及。
值得注意的是,這兩年美國流行樂壇上,Kanye West和Justin Bieber高分貝地在他們的作品裡「傳福音」,但他們的前輩——饒舌歌手DMX 早已用了30年的說唱生涯,展示流行歌曲如何可以成為一個見證信仰的大眾平台——我指的不是包裝幾句屬靈術語在歌詞裡的置入性行銷,而是歌手赤裸裸地把自己破碎的生命歷程攤在陽光下,唱出對信仰的第一手體會,他們成為一台戲,讓世人觀看。
正如Justin Bieber在單曲《Purpose》裡的真情獨白:「上帝啊!我盡上全力,但有時我會軟弱,我仍會跌倒。我不是給自己找藉口。我只是認識到事情是怎麼發生的!」(請參閱拙作《讓我們原諒賈斯汀·比伯吧!》,刊於《舉目》官網2016.4.18,https://behold.oc.org/?p=29865。)
以往,教會的舊思維是,認為這個世界期待我們展演一個超級成功的完美基督徒典範,而對北美華人教會而言,學術、智識性的成就光環,更具吸引力;但DMX或Justin Bieber所揭示的是個完全不同的福音思維——他們擁有的只是一個悲傷破碎的生命,卻瞥見了恩典的曙光!儘管在黑暗中掙扎,卻因著基督從未放棄希望。
悲慘童年
DMX的母親懷他時還未滿20,他的父親不想要這個孩子,於是斷絕和他們的所有聯絡,遺棄了他們。此後他經常被母親和她的男友們毆打虐待,他曾被打到牙齒脫落,臉上留下永久疤痕,小學5年級被勒令退學,母親把他扔去孤兒院18個月。
DMX為躱閉毆打,14歲乾脆離家在街頭流浪,卻被引誘初嚐古柯鹼,自此毒品成為他一生的惡夢。這一段不堪回首的悲慘童年被寫進單曲「Slippin(跌倒)」中,歌詞血淚斑斑!
DMX童年唯一的安慰是他的祖母(浸信會背景),在追念祖母的單曲「I Miss You(想念你)」中,他渴想祖母對他的愛、祖母給他的兒童版聖經、祖母哼唱的《奇異恩典》。
在最難過的黑夜裡,祖母傳福音給他,告訴他耶穌始終愛他,與他同在……DMX在饒舌歌詞中引用《約伯記》19:25節「我知道我的救贖者活著」,正是這個祖母傳給他的信仰,給了他活下去和繼續奮鬥的勇氣。
值得深思的奇葩
DMX作品裡所呈現的,是一個憂傷的靈魂,色調是灰暗的,他没有粉飾太平,文過飾非,或「企圖」打造一個完美的生命,來「見證」耶穌。
DMX就是穿著他的低腰絝褲,項上戴著粗獷的大銀鏈,赤裸結實的上半身,非常草根「接地氣」地來就近耶穌。
他的嘻哈(Hip Hop)音樂一逕地自嘲幽默,但主題卻是異常嚴肅深沉,在單曲《Angel》的MV裡,DMX把「我真是苦啊,誰能救我脫離這取死的身體」的罪人真實掙扎,拍得刻骨銘心,令人動容!在與毒品的奮戰中,DMX痛苦、焦慮、幾乎要死去……但在這一切之上,是在基督裡的盼望!
顯然,這樣傳福音的思維能更深刻地打動我們所處的世代!DMX是唯一擁有5張Billboard 200專輯榜冠軍的饒舌歌手,而且都是甫發行一週就衝冠軍!在他長達30年的創作生涯,全球7千4百萬張的總銷量,某種程度上重塑了基督信仰接近普羅大眾的方式;此外,對許多成長於1990年代、2000年代的美國年輕人而言,DMX提供了一個另類基督教形象。
那些被長輩逼著上教會的年輕人,因著教會裡的假冒為善、律法主義而受傷離開,但卻因著DMX,看到原來一個這樣破碎的人也能被基督接納,原來人都會跌倒、會掙扎,原來在掙扎中可以不失盼望……他們因此重拾基督信仰。
慚愧!教會難道不是帶給罪人盼望的地方嗎?但教會裡的「聖徒」卻常讓罪人絕望。
過去幾年,名牧醜聞接踵不斷,教會包庇性侵案件層出不窮,政治造成教會割裂,種族、環保、性別平權等政治議題的分歧,使年輕人遠離教會……
根據蓋洛普民意調查的一份最新民調,2021年美國人承認自己屬於某一宗教團體的人數,首度下降到50%以下,2000年還有70%(註),可見,過去20年每況愈下。這一切使得基督徒在傳福音上,有極深的無力感。
對於不斷思考信仰如何與社會對話、福音如何觸及新世代的教會而言,DMX絕對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奇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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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Went Home Justified」
我想起《路加福音》18:9-14,耶穌講的一個法利賽人和稅吏一同上殿裡去禱告的比喻。法利賽人在上帝面前不斷數算著自以為完美的義行,而被他瞧不起的那個稅吏卻只能遠遠地站著,連舉目望天也不敢,捶著胸說:「神啊,開恩可憐我這個罪人!」
耶穌下了結論:這個稅吏回家去比那個法利賽人倒算為義了,大部份的英文聖經把這句譯為went home justified ,而justified中文譯成「算為義」,或許大家更熟悉的神學名詞是「稱義」(declared one to be righteous),但這裡的重點還不是稱義,而是如何稱義?被誰稱義?
稅吏僅是帶著一顆破碎的心來到上帝的面前懇求施恩,就這樣被上帝「算」為義!他的義是上帝親自加給他的,是他原來没有的,這太叫人驚訝了!
而那個法利賽人也來到上帝的面前,得意地算算自己僅有的那點義,他只能靠自己「稱義」,而他的義卻得不著上帝任何的稱讚。
DMX深諳這個道理,在《Lord Give Me A Sign》這首歌裡,開頭活像是個法庭的場景,在被告席上的他唱到:
「奉耶穌的名,那些攻擊我的武器不能得逞
那些在審判裡要定罪我的舌,終被消滅
因為這是主僕的命定
主宣告:他們的義從我而來!」
自「算」為義
當Ravi Zacharias的醜聞爆發時,相關的分析報導裡,有一件事令我印象非常深刻。
Zacharias給自己不正當性需求的一個說詞是,他是上帝重用的僕人,繁重的護教事工讓他每天面臨極大的壓力,以致他可以理直氣壯地勒索被害人,並且自我合理化這是「我過著服事神的生活而得到的獎賞」,這個藉口讓他可以繼續自「算」為義(justified)。而當有人要揭露他的陰暗面時,Zacharias的應對之道是付錢封口,甚至威脅:如果受害者洩露出去,使他名聲受損,要為數百萬靈魂的失喪負責。
聖經裡有一個被上帝稱為合祂心意的人——大衞王,行的惡恐怕比Zacharias有過之而無不及。從現代人的眼光來看,他就是個殺人夫、奪人妻的渣男。當先知拿單去責備大衞時(參《撒下》12章),他不敢自「算」為義,他没有找理由找藉口脫罪,也没說:「你如果揭發我,將造成生靈塗炭,舉國蒙羞……」
他很乾脆地對拿單說:「我得罪耶和華了!」然後他寫了《詩篇》51篇交給伶長(當時國家級的音樂總監),貴為一國之君公開下罪己詔,他不是為了籠絡百姓,或出於任何公關手段,他的對象是上帝,他說:「我向你犯罪,唯獨得罪了你;在你眼前行了這惡,以致你責備我的時候顯為公義,判斷我的時候顯為清正。」(《詩》51:4)因著他的真實悔改,上帝稱大衞是合祂心意的人,上帝稱他為義。
上帝也做PR?
如果,上帝那麼在乎做PR(公關形象),聖經裡怎能到處充滿神兒女的黑暗、失敗、墮落?從舊約到新約,人的邪惡敗壞一覽無遺。
上帝賜予的救贖,從不需要靠基督徒維持良好的門面形象來達成,這不是說我們不該有好的信仰見證,而是當我們願意誠實地面對自己的黑暗破碎,深刻地倚靠基督,這樣的見證更加震撼人心。
DMX傳遞的故事,在流行音樂界推動了一個不一樣的福音思維,後期的Whitney Houston(請參閱拙作《惠妮休斯頓-一個教會女孩的故事》,刊於《舉目》紙刊55期,https://behold.oc.org/?p=2583),受洗的Justin Bieber都傳承了這股風潮。這些藝人不企圖、也無能、無資格算自己為義,他們没什麼道德文章,也没什麼神學頭腦,在大眾的視線裡,他們跌跌撞撞,傷痕累累,血跡斑斑,但在黑暗破碎中,上帝是他們的倚靠,耶穌是他們的亮光。而這樣「低姿態」的福音,卻讓更多的人感動!
到底什麼是護教?
DMX和Zacharias都過世了。到底什麼是護教?我一直不斷地問自己這個問題。
當我再看到 Zacharias那些經典的護教視頻,知識殿堂依舊高棚滿坐;Zacharias依然西裝革履,風度翩翩;他的辯才依然鋒利無礙,回答依舊神學正確,出口成章。可是,我卻再也無法直視那個被他自己、被RZIM(他的機構)、被當代教會文化,追捧打造出來的完美形象。
我們(是的,我也是共犯!)是多麼急切想要一個稱頭的知識界明星?他只能成功,不許失敗,而上帝終究拒絕了這種不正常、不健康、名不符實的自我稱義。
當我再聽到DMX的饒舌歌曲,看著他大聲吶喊,滿口粗話,跟著嘻哈節奏搖擺——從這個教會界的邊緣人物身上,我卻能透視他靈魂深處對救贖的渴慕。
我想到他留給我們的美麗故事:一個破碎的靈魂因著倚靠基督,成為永遠不放棄希望的勇士,因為他的主從没有放棄過他!在與毒品的長期奮戰中(無疑這是一場激烈的屬靈爭戰),他這次輸了,但他信靠的主早已得勝。(筆者以為,「成癮」不只是意志力薄弱那麼簡單,它還涉及腦神經病變、社會結構性的罪惡、原生家庭的影響、及所屬社群的愛與支持……我們不能單單責備癮君子没有信靠順服)。
「他回家去倒算為義了(went home justified)」!我對DMX這個生命鬥士充滿敬意,更對他背後的主充滿敬畏!
註:
https://news.gallup.com/poll/341963/church-membership-falls-below-majority-first-time.aspx。
本專欄與《舉目雜誌》、《海外校園》合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