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向日葵 2008.06.01
最近在公司开会时,因着一件工作流程,和同事意见不合,心中不快,就有些争执。我依照过去的经验和做法,认为自己显然是正确的,对方为什么就偏要唱反调呢?于是想据理力争,一定要讲到按我自己的方式去做为止。
这时一通电话打断我们的会议,他去接电话时,我突然想:我这么争到底在为什么呢?对我们大家有什么好处呢?让对方照着他的意思去做,不成再说;我自己百分之百就对吗?等他接完电话,我就说,事情先不要争了,就先用他的方式看看吧。气氛缓和下来,会议顺利进行,并且获得更多结论。
曾经,一位德国宣教士告诉我:「那首诗歌唱『我感到服事他,越久越甘甜』是有问题的,是不对的!」当时我很惊讶他何以如此评论;然而多年过去,在教会服事越接近核心,就越觉得缺乏喜乐与安息。
当然,牺牲与奉献,是团体动力不可少的;然而教会光讲这些还是有限。我所知道的,是一位牺牲奉献的信徒,至终与弟兄决裂,和所参与的教会分道扬镳。问题出在何处?我有些微的体认:就算人看来神圣属灵之地如教会,若缺乏了深度正确人际关系的实践,仍会变成世俗甚至地狱灾难的场所。社会上工作如此,教会服事也是如此。
人的生活,以羣居为常态,「团体」就是生活的单位。若没有意外,人出生在由父母组成的「家」,家就是团体。小家庭到大家庭,大家庭到姓氏宗社,姓氏宗社到社会族群,血亲关系的团体是一圈圈向外扩大。另外在经济和政治方面,也是建立在「团体」之上,如以营利为中心公司组织,以执行治理为目标的治权组织,以掌管国家权力为基本的政权组织,无不在团体运作中。
「团体」的功用之于个人为何?是生存环境的保障吗?是自我实现之场所吗?是寻求慰藉的依赖吗?是展现才华的舞台吗?或许都是。然而更重要的是:团体就是个人的一面镜子。
最近在看笔名「舒畅」的小说集《院中故事》。这是描述民国五十年代军人眷村单身宿舍的一些见闻经历。围在墙内这六十多间屋子的人,各有自己不同的成长背景,共同的感觉就是「苦」。有人为病所苦,多数的人为钱所苦,大部份的人为没有亲人所苦,只有一点点人是苦中作乐。
在狭窄的社区里,人与人没有距离,同室的人会为打鼾抽烟吵架,隔壁的会为一句开玩笑的话打架。养条狗了,乱稿男女关系了,就被别人排斥。这时被排斥的人就得去个地方,称之为「号外」,即围墙外一间独立的房子,在那儿与大家隔绝,让彼此都清静。
这个大杂院,就是社会,就是团体,人要找朋友,却也会竖立敌人;这些老兵从过去的时空背景承受痛苦,而在与现在的邻居交往中希望寻得安息。然而决定喜乐与否的真正因素,在于自己是怎样一个人;与其他人的互动不过是自己言行的结果;如果能认清自己并调整自己,就能与其他邻居好好相处了。
美国耶鲁大学教授沃弗(Miroslav Volf)写了一本有关排斥与接纳的书,《Exclusion & Embrace》(中译本名《拥抱神学》)。在人际关系中(不论是家庭亲人、同事同学、种族社会、国家地区的),沃弗定的基调就是由「自我认同」开始。我的信念,我的世界观,就决定与「他者」的关系:我是要与另一个人「分隔」呢?还是要与他「聚合」?
由此产生分化的行为:就是与某些人聚合,而与另一些人分隔,「排斥」或「排他」因此产生。沃弗说:一切战争,无论规模大小,不管发生在战场、街道、家里客厅,还是教师办公室,我们都会遇到同属排他性的对立。「我们对抗他们」、「他们赢—我们输」、「不是我们就是他们」。沃弗认为,我们只有将「自我认同」放在神的救赎接纳罪人和人受造应有神的形象这种高度,才能思想去饶恕并拥抱与自己立场不同甚至对立的人。
好莱屋电影《权力风暴》(Lions For Lambs)让我们看到现今美国在伊拉克、阿富汗的战争中,欺压与正义、欺骗与真理、暴力与和平,都是因排他而在浑沌中翻来覆去。就在我们台湾,政党政治,经济社会,甚至宗教信仰,也因着排他而向下沉沦。
这是人类的宿命吗?我们是何其可怜,常因自己的骄傲自大而要排他与之对抗;但我们又何其有幸,可因着愿意站在创造神的那边,去拥抱接纳与自己不同或对立的他者。如果我们愿意常常问自己:「我今天拥抱了吗?」,那快乐与安舒的日子,就离我们不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