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莊信德 2002.09.14
擁擠的8：15士林站，當捷運駛近月台。
123456，第六節；唯一一處雙腳可以平穩著地的車廂。站定了三年來不變的位置，閉起了永遠睡不飽酸澀的雙眼。沒有心情顧及每年8月份捷運菜鳥的眼光了；想當初，自己剛從學校畢業，踏上職場的第一班捷運，映入眼簾就是一群捷運老鳥的疲態，依稀記得自己曾經傻呼呼地盯著一位不顧睡姿的上班族直看，心裡對他不顧形象的賣力演出，感到無比佩服。告訴自己不論上班多久、多累：我絕不會落到這般田地！哪知道，不消半年，疲憊的雙腳雖然在蹣跚間勉強找著了第六節車廂，但是不爭氣的眼皮依然不願面對窗外的陽光。
是認命了吧？但是心中卻又不甘心，只是短短三年怎麼就隨波逐流了起來？固定8點32分上昇的電梯，進了公司的側門，總是習慣性地將早餐放在小陳的桌上，心中雖然氣他每晚總是緊張兮兮地掛上我的電話，卻明白自己愧對陳嫂的無奈。是宿命嗎這一路走來？一分心，差點沒抓穩車上的扶手。
台北車站到了。又在一陣倉惶的團體動力中，隨著人潮轉往板南線繼續另一場奮鬥。就在熟悉的第六節車廂口，甫下車的人群中，雙手緊握著父親的稚齡女兒說：我不要在這裡下車啦，我要去阿媽家！
車門在壅塞間緩緩閡起，耳際仍嗡嗡作響著：我不要……，我要……；我不要……，我要……。
到底我要的是什麼？我能不要嗎？這是我要的嗎？還要多久？………沒有心力了再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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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頭。頂著四十多度的烈陽，心中反覆忖思著這些年來的抉擇。不禁自問：值得嗎，為了他們？每每想及，顫抖的手幾乎抓不緊頭上的空水水罐。抓緊了，卻又想起自己那段暫尋不到依靠的日子，群眾鄙視的目光、內心不安的恐懼；知道自己實在片刻不能沒有依靠的。下意識地抓緊了方才差點滑落的水罐。
是啊，我還要這樣抓多久？發酸的胳臂，灼痛的腳掌。還要多久，這樣的日子？一次回首、一陣抽痛。婦人問著自己孤絕的心：還有多遠，我的雅各井？
另一頭。清晨出門的猶太傳統，在門徒與主外出的經驗中，總是不需多言地依循著。為了避開正午的烈陽，大夥總是近午前停歇直至傍晚才再度起行。但是，今天偏偏過了歇腳的村鎮，主的腳步似乎沒有歇息的打算，而他的眼光總是落在遙遠前方。沒有人敢質疑他向來獨到的講論，但就這眼光的去向，卻讓奮銳黨出身的西門感到極度的焦躁，內心世界中潛藏已久的種族情感，又再一次泉湧而上。主的腳蹤似乎向著那個禁忌的城鎮前進著，那是幾個世紀來禁忌的區域。裡面記載著一段猶太歷史中刻意遺忘的傷痛；也因此，那裡居住著一群被猶太歷史區隔的羞辱。
這樣詭譎的氣氛，很快地在門徒間傳染開來。是彼得先開口嗎？按著習慣總是他，或許約翰會忍不住吧？耶穌的腳步似乎沒有稍緩的跡象。到底這樣兼程趕路的目的地在哪裡？到底那股透出掛念而深鎖的眉間，隱藏著怎麼樣的關懷？耶穌沒有開口，門徒們只得拖著沉重的步伐，汗流浹背地緊隨在後。
到了一口古老的井旁，耶穌站定了，回過身來對著門徒說：「你們上鎮裡去找吃的吧！」；「那你呢，夫子？」門徒不約而同地問他。「你們去吧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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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請妳給我水喝。」
唐突的要求：從水開始，從施恩者的口中，一字一句地道出請求的邀請。這份唐突不僅僅來自種族間的隔膜，也來自性別間的落差，當然更突顯在受恩者的不配與無知中。這個唐突，為著正是那個尋水的婦人，正是每個尋水的的心靈。
「我所賜的水要在他裡頭成為泉源，直湧到永生。」
奇想的應許：超乎想像的應許，點出了每一位尋求者追隨雅各之途的渴望。無數旅人的慰藉，正是一口暫時解渴的井水；而無數行者的心中卻也深知，這時飲時渴的欲求將永隨此行。正是此時、就在此刻，一句奇想的應許鑽入耳中。這個奇想，振奮這個不懷盼望的婦人，激動每個不再夢想的心靈。
「妳去叫妳的丈夫也到這裡來。」
錯愕的詢問：多麼無理的詢問，竟然直指生命中最厭煩、最恐懼的話題。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陡然逼近。其實，宗教因為錯愕而存在，錯愕卻害怕真實的信仰。婦人遠避錯愕的心情，點滴感悟在每個隱藏真我卻渴求恩典的禱告者心中。不喜歡掏心的錯愕心靈，轉往宗教傳統的意圖也是顯而易見的！當婦人退入宗教傳統的禮儀世界中，在那裡她卻又聽見真實敬拜的呼喚。
「你們來看，有一人將我素來所行的一切事都給我說了出來。」
釋放的狂喜：如此振奮的狂喜，使得婦人改變了存在的方向，從井旁直奔城內；讓她顧不得昔日的尷尬，在正午時宣揚底心的誨澀，在眾人前述說個人內在的隱情。這樣的狂喜是鮮少而珍貴，但這個釋放卻已然給予。真正的相遇不再拘泥襟持的身段，因為相會於真理之光中的，除了誨澀仍是誨澀。而歷史中不斷見證我們閉塞苦悶心靈的，正是雅各井通往撒瑪利亞城的狂喜足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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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發薪水開始的第一天，就不斷地告訴自己：我要在這裡找到自己的舞台，自己的價值，努力就對了。但是這樣的努力，卻從第十七張的薪資轉帳單據開始起了變化，那一天抓在手上的單據，被自己牢牢地夾在日記本上。還記得，那天是這樣地感受著自己心情： 不想再猶豫了，就下去吧，就算是一段青澀幽暗的畸戀，總好過孤單的街燈倒影。誰知道答案的那一頭會是什麼？（ps.1、刷卡需要再省一點。2、再三期把會繳完去一趟巴里島散心。或許南海的湛藍可以洗掉心中的愧疚、波濤的響聲可以填滿空空的心。）
一回神，透過車窗反射的餘像，彷彿瞥見三年前那個稚氣未脫女孩，對生活懷抱著無可救藥的憧憬。記憶，於是乎回到了充滿味道的角落…………。
黃昏的餘輝滑過漁塭表面，刺眼的光，讓回家的腳程不自覺地放緩了下來，母親晚餐的吆喝順著海風送到耳際；離家前么弟騎著機車傻傻地追著北上的國光號；父親出殯那天人潮離去後，被菅芒浪潮捲動的心。這一幕幕場景剎時間映入眼簾，心際陡然清澈了起來。原以為擁塞的都市步調，可以忘卻北上的淚痕；原以為理所當然的前進，總會到達那個連同事都沒到過的地方－成功。但是，現在似乎方才了悟：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失去真正擁有的，而任憑腳步不斷移向那不屬於自己的！
是愛的記憶，不斷地訴說著生命的擁有。剎那間，記憶成了光，誨澀的心隨著月台的光，明亮了起來，陡開的車門像是邀請著自己做出抉擇，…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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