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俞繼斌 2003.05.11
改教運動的主要戰場是集中在因信稱義的教義上。為了使律法與福音涇渭分明，為了不使善功的元素滲入因信稱義的純粹恩典中，自從十六世紀路德改教以來，重視福音信仰的教會一直都很細心的防衛和保守福音的純潔與完整。按照路德的看法，因信稱義的意識陌生的義、外來的義，是從上頭來的義，而不是人為的、人內心的義，或人配得及賺來的義。這個義的賜下，不是由於人、出於人，乃完全由於神，也出於神。這樣，在稱義的動作與過程中，人除了信心的回應與接納外，他完全站在接受的一方，而沒有也不可能有任何貢獻或可誇的地方。
所以在稱義方面，神的作為與人的作為應分得一清二楚，這點是沒有任何問題的。但是在成聖工夫上卻有一連串的問題牽涉在裡，譬如在成聖的過程中，神扮演的角色，人在其中又扮演怎樣的角色？神在其中做了什麼的工作？人在成聖的工夫中有沒有任何參與？在成聖的歷程中，他能不能像在稱義的是上那樣，屬於完全被動的地位？如果他需要坦起部分開﹝當然是不可能是全部是全部﹞責任的話，會不會引起一種危機，就是我們把善功從稱義的過程中掃地出門，但他的成善的功夫裡又陳倉暗渡呢？
除了這些問題外，還有不少別的問題牽連在一起。譬如，稱義的人是已經重生，即有新生命的人。但有新生命的人，仍有舊人活在他裡面，這樣，在成聖爭戰中的人與新人的關係怎樣？成聖的功夫做的愈深，是不是就表示新人的影響力會愈來愈大，而舊人的影響力則愈來愈少？人愈成聖，他們的最是不是就愈來愈少？成聖的目標是什麼？是完全嗎？稱義的人能不能在今生達到完全的地步？成聖的人會不會後退、會不會跌倒？成聖的人會不會向希伯來書裡所說的「隨流失去」，在半途丟棄永生的盼望，與永生的上帝隔離，以致斷不得進入上帝的安息？
還有，在成聖的工夫上，聖靈有什麼地位？祂扮演什麼的角色？在成聖的過程中，成聖的人是愈來愈多得聖靈呢？還是聖靈愈來愈深入的掌管他、愈來愈全面得著他？
下面我們將從聖經的聖觀、成聖與稱義的關係、對成聖的五種誤解，以及成聖的真義等方面，來探討成聖的涵義。
聖經對成聖的看法
A. 舊約的看法
「成聖」一詞的中文有「已經成了聖」或「達到了聖」的意思，好像已經跑到終點、奪了標一樣。當然，他也可以指「成為聖」的一個過程。但後者的意義比前者的意義若很多。既然在「聖」前面加個「成」，這就給人一種生米已經煮成熟飯，原料已經被加工成為一種產品的感覺。「成聖」這個洞詞的時候，著重點是現在進行式，而不是現在完成式，也就是看重不斷成聖的過程，而不是成了聖的結果。
在舊約裡面，「聖的」是指那些被分別出來歸於耶和華，也為耶和華使用的地方、物件或人。譬如會幕是聖的地方，會幕裡的用具設備，以及祭司、拿細耳人、利未人都是歸耶和華為聖，為服事上帝而預備的。耶和華乃是以色列人的聖者，祂揀選以色列人歸屬祂，賦予以色列人聖潔典章的律例，要他們確實遵守，為的是使他們與外邦人有別。在利未記中，最常出現的話是：「我是耶和華你們的上帝，所以你們要成為聖潔，因為我是聖潔的。」(利十一 44、45)「你們要歸我聖，因為我耶和華是聖的，並叫你們與萬民有別，使你作我的民。」(利二十 26)還有一處說：「你們不可褻瀆我的聖名，我在以色列中卻要被尊為聖，我是叫你們成聖的耶和華。」(利二十二 32)
總括來講，摩西五經中所談的成聖有兩方面，一方面屬禮儀方面的成聖，就是要分清什麼是聖的，什麼是俗的；什麼是潔淨的；什麼是不潔淨的。另一方面是指在品行生活或與神與人的關係上的成聖。這兩方面的成聖都是耶和華吩咐以色列人要切實遵守的。
從先知書的教導裡，我們可以看見一個趨勢，那就是他們強調以色列在品行上、在信仰上的成聖，遠過於在禮儀方面的成聖。特別是在約櫃被劫、聖殿背毀、以色列人被擄到外邦的時候，過去的那些跟會幕及聖殿有關的禮儀條例已不適用，因此，在成聖的教導與要求上，自然而然就轉移到靈性品格及行為方面的勸勉上。
先知以賽亞曾說：「萬軍之耶和華的葡萄園，就是以色列家，他所喜愛的樹，就是猶大人，他指望的是公平，誰知倒有暴虐，指望的是公義，誰知倒有冤聲。」(賽五 7)祂又說：「惟有萬軍之耶和華，因公平而崇高，聖者上帝因公義顯為聖。」(賽五 16)上帝也透過先知阿摩司向以色列民宣告說：「我厭惡你們的節期，也不喜悅你們的嚴肅會。你們雖然向我獻燔祭和素祭，我卻不喜悅，也不顧你們用肥畜生獻的平安祭，要使你們要的歌聲遠離我，因為我不聽彈琴的響聲。惟願公平如大水滾滾，使公義如江河滔滔。」(摩五21~24)
以色列人被擄到巴比倫後，耶和華藉著乙西結向以色列說：「我從萬民中領你們出來，從分散的列國聚集你們，那時我必悅納你們好像馨香之祭，要在外邦人面前，在你們身上顯為聖。」(結二十 41)在另一處，以西結又說：「耶和華如此說，以色列家阿……我要使我我的大名顯為聖，這名列國中已被褻瀆，教是你們在他中間所褻瀆的。我在他們眼前，在你們身上顯為聖的時候，他們就知道我是耶和華。」(結三十六 22、23)
以色列人的歷史，我們看見上帝的子民非但沒有使上帝的名尊崇，反而使上帝的名被褻瀆。以致上帝將祂子民交給他們的敵人，受敵人的屈辱。但當上帝的子民有悔改的心，願意回心轉意的時候，祂就應該許他們，要在外邦人面前，也要在他們身上顯為聖。這裡我們需要強調的是，成聖不只是人的責任，它也是上帝的工作。在上帝的子民軟弱、跌倒、陷在罪中的時候，上帝也能顯為聖，顯出祂的榮耀來。
B. 新約的看法
在新約中，耶穌吩咐門徒最重要的禱告就是要尊天父的名為聖。其實，耶穌在世上的所有生活和工作都是為了同一的，就是使人認識祂的父，使父的名被尊為聖。約十 36 形容耶穌被分別聖，又被差遣到世上來。在祂大祭司的禱告裡，祂向祂的父禱告說：「求你用真理使他們成聖……你怎麼差遣我到世上，我也照樣差遣他們到世上。我為他們的緣故。自己分別為聖，叫他們也因真理成聖。」(約十七 17、19)
在這裡有一個很清楚的重點，那就是成聖與門徒的使命，是與教會的使命連在一起的。這跟舊約裡成聖的意思一脈相傳。上帝的兒子耶穌怎樣被分別為聖，成就救贖的使命，照樣，耶穌的門徒也分別為聖，受差遣去傳揚救贖的福音，使罪人與天父和好，不但尊天父的名為聖，也過榮耀的成聖的生活。
在新約書信方面，希伯來書的成勝觀是建立在舊約聖潔觀念的基礎上。作為救恩的元帥以及尊榮的大祭司耶穌，祂的職份和使命是要自己的身體和寶血作贖罪祭，為使祂的兄弟們得以成聖。希伯來書裡談成聖有一個特徵。那就是我們因耶穌的贖罪得以成聖，不是片面的、部份的，而是完全的。「因祂一次獻祭，便叫那得以成聖的人永遠完全。」(來十 14)那些憑耶穌的寶血贖罪的人可以坦然無懼的與耶穌一同進入至聖所，到上帝施恩的寶座前得憐恤、蒙恩惠做隨時的幫助 (來四 16)。從這裡可以看出，希伯來書作者所論的成聖，不是指一種過程，而是指因耶穌而得的聖潔完全，這種完全與聖潔乃是屬神的，也是神所賜予的，而不是人內在的品質，或自己修煉的成果。
有趣的一點是，希伯來書的作者雖看成聖是完全的，是不必繼續追求修煉的，但他也同時並再三提醒讀者不要在做嬰孩，要離基督道理的開端，長大成人，竭力進到竭力進到完全的地步 (來六 1)。他也提醒我們在世上是客旅，不要貪戀世界，要渴慕更美的家鄉，要得著那更大的安息，要進入那上帝已經為我們預備的一座城，那座城是天上的耶路撒冷，是永遠不能被震動的國 (來十二 28)
論到新約的成聖觀，我們一定不能不提保羅對成聖的看法。保羅一向稱呼他的收信者是「聖徒」。根據林前一 2，這些聖徒不是正在追求聖潔的人，保羅說，他們是「在基督耶穌裡成聖，蒙召作聖徒」。請注意「成聖」這個動詞的原文的不是現在式或現在進行式，它是一個完成被動式的分詞。更正確定的意思應譯作「在基督耶穌裡已經成了聖的聖徒」。這裡清楚告訴我們一個事實，那就是我們在基督耶穌所得的赦罪與聖潔，是完成無缺、完美無瑕的，是不需要，也不能再修飾、再添加的。
對保羅來講，當我們受洗歸入基督的時候，我們是受洗歸入祂的死，即實實在在、完完全全的與祂一同死去，然後我們又與祂一同復活。這時活過來的我們，已經不再是我們自己，乃是基督在我裡面活著 (加二 20)。因為祂在我們裡面，又從我們裡面活出來，所以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有新生活的樣式 (羅六 4)。對於這個新人來說，他現在是恩典之下，不在律法之下；他是活在基督復活的大能，也活在聖靈的更新裡，而不是活在罪、死和魔鬼的轄制中。
保羅除了看成聖是信徒在基督裡已經得著的完全外，他也同時看到成聖是一場一刻也不能放鬆，與罪惡、情慾、魔鬼的抗爭，我們的完全是基督加給我們、賜給我們的完全。我們千萬不能誤將基督給我們的完全看為我們自己內裡的完全。我們內裡不但不完全，而且有罪污與敗壞，這就是為什麼路德說，基督徒同時是義人，又同時是罪人。我們是義人，這是指我們在基督裡，以及與基督的關係說的；我們是罪人，這是指著我與自己的關係，以及在基督以外與神的關係而言的。
因為義人與罪人、新人與舊人同時存在我們裡面，因此，我們裡面就成了一場光明與黑暗勢力不止息的爭奪與抗爭的戰場。生活在生命與死亡、神與魔鬼兩種勢力之交界地帶的信徒，他會遇到矛盾與衝突是自然的也是難免的。這種矛盾與衝突的經驗，保羅在羅馬書第七章裡有淋漓盡致的白。
若要在這裡靈性的戰場上打勝仗，只有一個秘訣，那就是一定要靠基督的靈來幫助我們，離開了神的靈，我們不管多麼老資格的信徒，都會隨時在咬牙切齒、再怎樣用奸詐的詭計，他都不能把我從上帝的手中奪去。基督徒是在生命聖靈的律中被釋放的人，因此我們要天天選擇義、時時選擇與聖靈同行，將我們的身體獻給義做活祭，成為上帝所潔淨、所使用的器皿，使上帝的名我們身上被尊為聖。
在成聖的認識上，保羅也跟希伯來書的作者一樣，一方面看它是基督已經為我們成全的事件與禮物；一方面也看它是一種需要我們不停去追求的獎賞。因為這個緣故，保羅才說：「弟兄們，我不是以為自己已經得著了，我只有一件事，就是忘掉背後，努力面前、向著標竿直跑，要得上帝在基督耶穌裡從上面召我來得的獎賞。」(腓三 13、14)
保羅在勸勉已經稱義的人時，總是不忘記提醒他們要故與稱義的福音相稱的生活。在他寫給剛信主就飽受當地人逼迫的帖撒羅尼迦信徒的信中，他再三勸勉他們要追求聖潔、不沾污穢淫行，因為這是上帝的旨意 (帖前四 3)。在那封信結尾的時候，保羅更懇切為帖撒羅尼迦的信徒禱告說：「願賜平安的上帝，親自使你們全然成聖，又願你們的靈魂與身子在我們主耶穌基督降臨的時候完全無可指摘，那召你們的本是信實的，祂必成就這事。」(帖前五 23、24)
（未完）
作者為信義神學院的院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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